蔚媽結結實實地楞了下。

許久, 才磕磕絆絆開口道：“這、箐箐沒出什麽事……是我們……抱歉，是不是有點太唐突了？”

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，心中發急，蔚媽又怎麽會想到陸讓呢。

畢竟不過才一面之緣罷了。

陸讓也意識到自己失態。

四肢有些僵硬, 掩飾般輕咳了一聲，坐回椅子上。

可惜，已經於事無補。

蔚媽是急得沒心思想多, 蔚爸卻敏感地發現了不對勁。

表情有些陰沈，一直若有似無地打量著陸讓。

陸讓很快恢覆了慣常模樣。

於談判桌上、乃至從小到大家族鬥爭中，他也算是老狐貍了, 猜人心思、騙人一把好手。

要不是那一下太緊張，不可能被看出什麽端倪。

穩住心神, 陸讓若無其事地解釋了兩句。

他表情、姿勢看起來都有些紈絝子弟般漫不經心，顯得渾不在意。

輕輕松松，將話題帶到了蔚媽口中那“意外”上。

很快, 雖然蔚媽說得含含糊糊, 陸讓還是大概猜到了。

想了想，他用餘光掃了蔚爸一眼。

蔚爸沒有在看陸讓。

垂著眼，不知道想些什麽。

陸讓假裝略略猶豫一番, 答應下來。

“沒問題, 我一會兒讓助理把錢打到您卡上。不過，雖然我和蔚箐認識許久, 到底只是普通朋友關系, 借這麽大一筆錢, 咱們也不好讓人說閑話。阿姨，您讓您家親戚來一趟，到時候我們簽一個借條，條款由我們公司律師出定，到時候拿去公證。放心，不會坑您，就是要走一下正規程序，免得外人說嘴。您看可以嗎？”

他想得滴水不漏。

蔚媽和蔚爸對視一眼。

松了口氣，爽快地應下了。

“好，我一會兒就讓我姐姐過來。陸先生，您看哪裏見比較方便？”

……

陸家律師出了借款合同，好幾頁長，詳細到每個還款細節都做了規定。

陣仗很是唬人。

蔚箐姨夫做生意，經常要看很多合同。

他拿到手，仔仔細細讀一遍，這才確定沒有任何文字陷阱。

爽快地拿起筆，簽上名，按手印。

“沒問題。實在是太感謝您了，陸先生。”

陸讓淡淡笑了聲，沒說話。

很快，助理將一行人送出公司，再返回辦公室。

陸讓撥了內線，將他喊進來。

“註意到他們說什麽了嗎？”

助理：“沒有什麽特別的，不過，那位一直沈默的老先生，最後偷偷問我，您有沒有妻子和愛人。”

陸讓眉頭一跳，“你怎麽回答的？”

“我說，暫時還沒有。”

“……”

陸讓點點頭，一揮手，讓助理離開。

很顯然，蔚爸已經開始對兩人關系起疑。

他自己想想，也覺得完全是破綻百出。

首先，陸讓那一下失態，就很不尋常，顯得對蔚箐過於關心。

再加上借了錢……哪怕是簽了合約，做到如此詳盡，也有些亡羊補牢。

按照老一輩人思想，一個男人，幫助一個女人家中事，一出手便是幾百萬。

哪怕這男人看著十分有錢，都讓人覺得不像是尋常關系。

陸讓擰著眉，點了根煙，忍不住嘆氣。

蔚箐必然要焦頭爛額。

若是心機一點，他就該讓蔚爸爸誤會得更深，把小姑娘逼到自己這裏來。

只是，陸讓到底是心軟。

不想讓蔚箐太為難，也不想這麽卑劣。

還是作罷。

他自嘲地笑了笑，按滅煙蒂。

將借款合同隨手塞進抽屜，起身離開辦公室-

蔚箐晚上沒睡好，一整個白天都在家補眠，也沒註意到家裏人全都出去了。

迷迷糊糊半夢半醒，聽到門外傳來動靜，有些吵鬧。

她坐起來。

揉眼睛，醒了醒神。

姨媽已經在客廳裏扯開了嗓門。

聲音穿透力極強，穿過門板，清清楚楚，傳進臥室。

“妹，沒想到你和妹夫還能認識這麽有錢的先生。真好啊，還是大城市好，社交面廣，不像我們那兒小地方，朋友都不靠譜，有錢時候三好四好的，一到要借錢了，不是瞬間變臉、就是沒錢……唉，這次真是太謝謝你們了！要不是陸先生，我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……”

蔚箐心跳失衡幾拍。

看來，陸讓答應借錢了。

指不定是已經把錢給他們了，這才能用這麽輕松語氣閑聊。

這是個大人情。

哪怕是她爸媽出面去借，人情到底還是落到了她頭上。

蔚箐抱著膝蓋，沈思。

以後再和陸讓有什麽爭執時，她該怎麽辦才好？

用什麽態度才可以呢？

……

沒一會兒。

蔚媽走過來，敲了敲臥室門。

“箐箐，醒了嗎？”

蔚箐應了一聲。

“嗯，醒了。”

蔚媽：“那你趕緊起來吃點東西，和姨媽他們道個別，他們要回去了。”

蔚箐一溜煙兒爬起來。

換掉睡衣，洗漱，走到客廳。

因為還了錢，姨媽一家三人看起來都輕松了不少，總算沒昨天那哭哭啼啼模樣了。

蔚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坐在旁邊，安安靜靜，聽姨媽誇了陸讓幾句。

表哥也不說話，表情如坐針氈。

有長輩在場，蔚箐不好去追著表哥，多問什麽細節，生怕姨媽多想。

人情世故總是讓年輕人有些難以應對。

蔚箐想了想，覺得表哥再溫柔、再軟弱，怎麽都是個成年人了，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力。

他本就處於極端敏感時期，多半在家裏也被姨媽他們教訓了很久，這時候，她就安安靜靜，什麽都不說才是最好。

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飯。

蔚爸開車，把姨媽一家送去高鐵站。

一一道別後，蔚箐坐回沙發上，拿起手機，準備和周維聯系聯系。

聊幾句，也算培養感情。

蔚媽沒給她這個機會。

“箐箐。”

蔚箐擡眼，“嗯？”

“我們聊一下。”

蔚箐心頭一跳，條件反射坐直了身體。

蔚媽在她旁邊坐下，上下打量她許久，這才不急不緩道：“我是不太信的，但是你爸爸非要我來問你，為了以防萬一……總之，哪怕沒這件事，你也別生氣，爸媽只是擔心你走歪路，並不是不信任你。”

蔚箐垂下眼，臉色有些發白。

蔚媽：“你和那個陸先生，應該沒什麽別的關系吧？”

“……”

果然如此。

蔚箐幹笑了一聲，腦子飛快轉動，尋找合適措辭。

很快，她信誓旦旦開口：“怎麽會！我爸也想太多了吧。別是因為人家答應借我們錢，你們就想七想八的。這時候，指不定人已經開始打噴嚏了。”

蔚媽拍了一下她大腿。

“別胡說八道！你這孩子！”

蔚箐訕笑，掩飾著目光躲閃。

蔚媽：“但是人陸先生，好像對你有不一般的態度啊，是怎麽回事？”

“……他說什麽了？”

“說倒是沒說什麽……”

蔚媽停頓下，嘆了口氣。

蔚箐腦袋一熱，搶在她媽再次開口前，揚聲，“其實，我已經有男朋友了！”

“啊？”

蔚箐很快冷靜下來。

倏地意識到，讓爸媽不再聯想、誤會，最好方法，就是將周維推出來。

她和陸讓之間，破綻實在太多。

旁人猜測得越多，越會將蔚箐自己推入一個難以自拔境地。

本就夠不清不楚了，至少要讓自己內心清清楚楚。

蔚箐下定決心。

深吸口氣，聲音鏗鏘有力，“對，我有男朋友，靠譜的那種。所以老媽，你們倆就別瞎猜了哈。”

蔚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。

蔚箐平日裏裝得很好。

雖說家裏都知道她愛玩、有點瘋，脾氣不是很好，狐朋狗友還是朋友一大堆。

更多的細節卻不清楚了。

在家，蔚箐說過，她有談過戀愛。

蔚爸蔚媽都覺得沒什麽，小姑娘嘛，荷爾蒙躁動期，談幾個男朋友很正常。

但是她也說過，自己暫時沒有對象，有了就會及時說，不會讓爹媽擔心。

她爸媽也相信了。

這麽突然一下爆出來，還是這麽直接，倒是讓蔚媽結結實實楞了好一會兒。

“是、是什麽樣的男孩子啊？箐箐，再倆三月，你大學就畢業了哈。以前談朋友可以隨便一點，就當增加點人生經歷，走出校園可不能再和莫名其妙的人搞對象了。萬一到時候你的同事知道了，會把你想歪的。”

蔚箐哭笑不得。

這真是很符合蔚家家風的一段訓導。

世俗。

從上到下，都是世俗那種，老一套觀念。

她們一家都在貫徹著。

所以可想而知，若是在蔚箐口中，出現陸讓名字，會讓這個家亂成什麽樣。

支離破碎都不是不可能。

蔚箐：“是靠譜的人，對方你也認識。”

“我認識？誰啊？”

“就樓下那個，周叔叔的兒子，周維。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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